在办公位落座之前,占思齐对着镜子,认真检查着自己:工牌戴好了,西装和衬衫昨晚已熨烫过。她打开电脑,把今天的带看行程又复习了一遍,在手机备忘录里认真写下:今天气温高、紫外线强,给客户备好防晒遮阳用品。

94年的占思齐是深圳链家的一名房产经纪人,工作范围是半岛城邦门店所在的片区,这是她对深圳最熟悉的区域,从小在这里长大,家在小区,如今也工作服务在这片小区。去年5月,从海外名校读研归来的占思齐,辞去大公司海外财务管理工作,成为深圳链家的一名房产经纪人。

倒退五年,占思齐的选择实在“不可理喻”,如今,随着社会与经济结构的变迁,这样的选择已经没有“那么特殊”。当许多行业进入瓶颈期甚至收缩期的时候,房地产行业仍呈现出巨大规模及良好前景。社会氛围的宽松、价值观的更迭和话语权的转移,给予了新一代年轻人更多主动权,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进入房产经纪行业实现新的发展。

这同时也是一场双向奔赴。“占思齐”们的进入与实践,也为“房产中介”,这个曾经背负许多“误读”的职业,赢得了应有的“正名”。

每一代人都经历不同的机遇和机缘,也承担着不同的使命和挑战。百余年前的五四运动中,中国青年发现了自己的力量。而今的青年一代也会给出新的答案,证明即使生逢盛世,“后生”依旧大有可为。

以专业为职业正名

经纪业务是提供买卖的居间服务,对买房者来说,经纪人的价值是帮忙买到合适的房子,对卖房者,则是尽快把房子卖个好的价钱。

这似乎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工作,往往让经纪人的职业价值被大大低估,“卖房子的人”成了社会公众对经纪人群体最广泛的认知。

早期房地产中介行业鱼龙混杂,“黑中介”是整个市场的主流,由于信息极度不透明,“吃差价”、虚假房源甚至是强买强卖等现象频发,进一步加重了房产经纪人职业的污名化。

“重新定义房产经纪人的职业价值,让房产经纪人能够得到尊严。”是链家创始人左晖一直反复强调的理念。

许多年轻人在这一理念的“感召”下入行,并持有想要去推动行业做出改变的决心,杨宇正是其中之一。

杨宇很爱看美剧《摩登家庭》,他欣赏剧中的房产经纪人菲尔,相比财富的积累,更让杨宇看重的是客户对菲尔发自肺腑的尊重。

入职广州链家之初,年轻的他曾经执着于纠正别人“房产中介”的称呼,也因为有人怀疑自己“吃回扣”气得睡不着觉。后来,他逐渐想通了,“只有让别人认可你的专业,你工作的‘技术含量’,才能证明你的价值,你这个人是值得尊重的。”

杨宇曾遇到过一个客户,对方是个“老广”,答应见杨宇是“碍于朋友的面子”。在此之前,客户已加过广州荔湾区6个不同房产经纪人的微信,看过19套房子,其中不乏从业十年的“广东土著”。初见面时,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外地来的年轻人能提供什么“更厉害更内行的服务”。

杨宇立下了“两周后看服务效果”的“军令状”,他结合链家楼盘字典匹配房源,连续5天早出晚归地实地考察评估了9个小区,像工程师一样运用分贝仪、照度软件、甲醛检测仪、辐射检测工具等勘察房源细节,最终做出一份20页的置业计划书,并对一套房源做了重点推荐。因为听客户随口提到正备孕二胎,他还特意标注了每套房子各个房间的辐射值、甲醛值、采光及噪音等数据。

专业的价值得到认可,也让客户感叹,房产中介与房产中介之间的“云泥之别”。最终,杨宇拿下了这笔交易,客户随后还将父母的一套房子也交给了他负责。

提升专业度,推动经纪人职业化已成为行业中许多人认可的目标。对渴求高速度、高质量职业发展的年轻新人而言,这条道路仍然充满巨大挑战。

成都链家“90后”经纪人黄焰林就曾在跌跌撞撞中,寻找着专业与价值的突破。

年轻的经纪人黄焰林寻求着专业与价值的突破

房产经纪人的工作并不简单且非常辛苦,二手房交易有二三十个流程节点,数个月的时间周期。大部分经纪人都要完成巨大和庞杂的工作任务,帮助消费者全程解决选房购房过户等各个环节的问题。各环节中,参与交易谈判和签后流程跟进的经纪人最少,因为这两个环节对经纪人的房产交易综合能力要求更高。

2017年大学毕业后,黄焰林落脚成都,决定当一名房产经纪人,仗着“不服输”的心气,她直接选择了租房附近,据说业绩最高的门店。

处理交易签单之后的后续环节,曾是黄焰林的“死穴”,在链家“师徒带教”制度的保护下,这部分工作一直由师傅协助完成,但成熟的经纪人必须取得成长,黄焰林也必须学会独自面对这项令她犯怵的任务。

仙侠世界里的“打怪升级”也许只需要一根金手指点拨的运气,而现实世界里,黄焰林能依靠的,是一步一步“干出来”的成绩。她决定暂时不去想开单或赚钱,义务承包门店所有人的订单后续。

晚上研究案例材料,白天跑部门走流程,就这么连轴转了一段时间,路竟然就这样被走出来了。订单越来越多,她的经验也跟着水涨船高,成了门店里的 “后续小能手”。改变显而易见,她自信了很多,工作上也更有话语权,处理问题变得游刃有余,成功也变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。

2020年,累计成交房源49单,签单业绩63万,黄焰林拿到了大区第一的成绩。

服务社区、融入社区

专业度塑造职业价值,而在社会层面,房产经纪人也亟需更多认可。在中国,众多房产经纪门店散落在小区之间,成为服务社区的最佳场所,许多年轻的经纪人以此作为改变外界观念的起点。

在重庆链家工作的李靖常常是这样展开他一天的工作,早上六点醒来,打开手机小区微信群,一一回答邻居们艾特他的问题。问题五花八门,有人问哪里可以打疫苗第三针,有人问水管零件坏了到哪家五金店能配,有人让他推荐附近好吃的卤菜店,还有人想听听“小李专家”讲讲周边商圈的规划前景……。

而事实上,仅仅一年前,李靖在群里还被称呼为“那个中介”。入群第一天,就有人直截了当地表达不满:“群里为什么会有中介?”“一天到晚发广告谁受得了?”

李靖很清楚这些话语背后的潜台词,好胜心也被激发出来。

“经纪人是社区的服务者。”李靖认同链家深入社区、服务城市的理念,决定以此作为他融入社区的起点,并形成了自己的“社区服务方法论”。

他从来不在群里直接推广房子,而是站在邻居的立场上和大家分享生活相关的内容。但他又能拿出专业的眼光,提供有用、实用的信息和建议。比如当地轻轨线路什么时候通车、区域发展有哪些新利好、附近有哪些新的配套设施……他都会在实际考察后把可靠的确切消息带给邻居,再附上接地气的“大白话”式分析。

他是群里的“百事通”。周边一千多家商业主体,哪里有好吃的特色小吃,聚餐哪家性价比高,银行网点周末营业到几点……越来越多的人习惯艾特他找答案。碰上特殊天气,他挨个发消息提醒大家注意收好晾晒的衣物,还自掏腰包提供应急雨具。

李靖是社区群里的“百事通”

持续向社区提供价值,让经纪人收获更多的社会认可,李靖并非个例。《新经纪 新价值——2019年链家经纪人数据报告》中调研显示,88.1%的经纪人认为社区便民助民及公益活动对自己的职业发展有帮助,其中最大的帮助是增加了经纪人的社会认同感。2019年,在全国三十城8000余家链家门店内外,经纪人共计服务社区居民超千万人次。

这并非完全出于纯粹的利益回报,对经纪人来说,社区服务常常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、精力甚至金钱,并不能在短时间内直接与业务指标进行挂钩。

在济南链家经纪人赵迎冬看来,有些价值,不该总以金钱为唯一的衡量标准。

在赵迎冬负责的片区内,附近的老年居民都知道,广场舞可以一天不跳,小赵老师的“教老人用手机”公益课堂一堂课都不能缺。

在赵迎冬的课堂上,有想要学做电子相册的阿姨,也有想拍短视频的叔叔,每个人都对赵迎冬赞不绝口。一些课上认识的老人,在遇到其他生活问题的时候,也会发微信给她,还会介绍其他的老年朋友也添加她的微信。

一次,她注意到班上新来了一位80多岁的老人,因为从来没有使用过智能手机,学习的时候非常吃力。每次课后,她会特意留下来,单独帮老人“开小灶”。

当老人第一次用微信给她发来一段语音,语音里的老人快活地像个孩子,她意识到,无论别人怎样看待,自己所从事的这份职业的价值和意义,值得为之奉献更多。

经纪人与社区的联结,在特殊时期则显现出更为深厚的价值。

上海疫情期间,本地链家经纪人组成志愿者群体,为社区居民提供便民服务。36岁的退役军人黄荣耀服务一个老年人居多的老小区,常常需要背着行动不便的老人上下楼;33岁的吴煌文和同事们,用1小时的接力战,为七旬老人送到“用来救命的”胰岛素;32岁的史楠连续三天穿梭在各种菜场和社区门口之间,自己难得吃上一口热饭,却守住了片区内50多位居民的“小饭桌”;32岁的刘丽化身“大白”,十二时辰轮番战“疫”;小区里的独居老人不会做饭,24岁的罗发祥送上煮好的水饺,并主动担下了疫情期间的照顾重任。

上海链家经纪人的事迹被本地新闻报道

年轻人的答案

贝壳研究院发布的《2021年房产经纪职业发展信心报告》中调研显示,房产经纪人从业年限3年以下人员接近60%,行业新人较多。

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入房产经纪行业,外表上看,这只是年轻人在职业选择上呈现出的群体行为,但个人职业目的乃至人生理想,与多个层面息息相关。

在经纪人张景波看来,对于没有资源和背景的年轻人来说,经纪行业是一个平凡人可以通过自己双手改变命运的行业,是一个依赖个人努力仍然有可能获得正向回报的行业。

他用自身经历佐证了这一点。

2015年,张景波从南方城市回到山东老家。在原先的城市里,他做着一份看似光鲜的办公室工作,但复杂的同事内耗、不平等的上下级关系,没有必要的强制加班制度,令张景波身心俱疲。那段时间,他住过3平方米的超小单间,只要躺平,就能占去整个房间超过一半的面积,推开屋门就是床。

带着证明自身价值的渴望,他回到老家,加入济南链家,也走上了职业发展的快车道。仅仅一年,就凭借优秀业绩晋升店经理,2020年完成管理者的转身,2021年带领团队两度荣获“百万门店”,并成为贝壳济南站新经纪品牌2021年度门店业绩第一的“总冠军门店”。

这种“一分耕耘一分收获”的模式,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入其中。贝壳研究院的调研表明,当下房产经纪行业从业人员背景呈现更为分散多元的状态,从现有经纪人入行前的行业背景来看,从其他行业转行过来的人群已经占到总体从业人员的75.8%。

李靖、占思齐皆是其中典型代表。李靖名校毕业,转行前曾经是工资高又体面的大厂程序员;占思齐则毕业于QS世界大学排名Top40,放弃了光鲜的大公司海外财务管理工作。

对于自己的选择,李靖从没觉得后悔,“每个人遇到的时代不一样,过来人的答案,不一定就是标准答案。”

某种程度上,占思齐的想法则让更多年轻从业者看到了这份职业蕴含的未来潜力。

“在国外,房产经纪人是很受人尊敬的职业,需要具备很高的专业素养,我也希望朝着这个方向努力。”

占思齐没有太多时间去理会质疑,她一门心思钻研着,如何发挥优势,将海外房产经纪人的优秀服务理念,带入到自己的工作中,让自己快速成长。

如今,昔日那个“在哪里办理停车卡” “电费多少钱一度”都要向同事“场外求助”的小白,已经变成客户眼中“负责、专业”、在表彰会上捧回沉甸甸奖杯的“干将”。

社会环境和观念的变化,赋予了这一代年轻人更开放、更进取、更平衡的职业发展观,也带来了与“前辈”们相比,更包容的心态与开阔的生活态度。

平日里,23岁的重庆链家经纪人马杰喜欢骑着他的小电驴在山城穿梭,享受着工作与兴趣自洽的“斜杠人生”。

马杰是重庆链家新晋明星黑马,也是新生代房产经纪人里极具个性的代表之一。“在稻城亚丁的草原上跑过步,在北部湾的大海里潜过水,参与过阿拉善长江保护公益。”链家去年发布的一支宣传视频里,马杰这样介绍自己。

业绩不俗的房产经纪人身份之外,马杰的隐藏身份是坐拥36万粉丝的抖音旅游博主、江西省青年志愿者协会副主席、前民宿主理人;因为热爱旅游,他的足迹遍布全国30多个城市,并将对世界宽度的追求,转化为自我职业技能领域的高度。

带看讲房时,他擅长把房子当景点,场景化描述让客户有了画面感和认同感;因为对旅游景点、风土人情的了解,跟客户交流时,往往能创造出更多的共同话题。马杰曾创下三小时成交记录的那笔“传奇订单”,就是因为与去过涠洲岛的客户分享当地趣事后,聊成了朋友,关系近了,自然能更快地了解需求,精准对接,水到渠成。

积极地工作和生活着,这样的态度为马杰赢得了认可,不久之前,马杰获得2021年度重庆两江新区“爱岗敬业好青年”称号,成为名单上唯一的一位房产经纪人。

马杰是新生代房产经纪人中极具个性的代表

尽管如此,对年轻人“很友好”的房产经纪行业,也存在着与其他行业相似的困惑与挑战,包括收入和福利的落差,业绩压力与竞争带来的焦虑等。这些困惑和挑战,一方面需要通过成长来面对,一方面也需要外部条件和机制的优化以带来积极的改变。

过往的经历,让已经成为管理者的张景波更愿意帮助和提携新人,懂得对新人的需求“将心比心”,他设定了一系列规则帮助门店里年轻的经纪人们快速成长,让那些“过去的自己”有人帮、有人带、有客源,多加buff,少走弯路。

这些举措带来理想的结果,张景波所带领的门店流失率很低,高学历经纪人占比达到62%,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。更重要的是,在张景波的帮助下,这些刚刚走出象牙塔的行业新人们,收获了向阳成长的力量。

都说时代匆匆,但时代哪有脚?奔走向前的总是一代代年轻人的脚步。越来越多的青年承担起历史赋予的承上启下的重要任务,他们敢于打破社会偏见,用专业为职业正名;为社区与人服务,用真诚拓展职业价值的深度;不抱怨,不轻易放弃,一点一滴地改变着外界的认知。

这是后生可为的力量,也让我们更加确信,中国未来发展的推动力,究竟将来自何处。